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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的初中生活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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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22-10-1 14:00 |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|倒序浏览 |阅读模式
我的初中生活
      1964年秋,我考入山东菏泽三中,学校在离家大约9公里的沙土集镇,12岁的我,从此离开父母,开始了独立生活。
      我被编在九级四班,全班五十多人,男生占4/5以上,全部住一个大宿舍,宿舍里高低床一个挨着一个,我当时睡的是上铺。同学来自方圆几十里的周边,年龄参差不齐,记得当时我最小,有的甚至比我大七、八岁。
        到校后,首先遇到的一个大问题是吃不饱。跟父母住家里,无论好坏,总不至于饿肚子。况且我是家中唯一男孩,一直受照顾。但住校就完全不同了:学校给学生的定量是每天1斤,这对于正在长身体的半大小子来说,显然是不够的,于是只能“粮草先行”,事先准备好窝头、锅饼之类带去学校。冬天尚好办,到了夏季,窝头沒过几天就开始变质发霉,甚至长出白毛。怎么办?那毕竟是从父母口中省出来的口粮,岂能忍心弃之?再说,扔了又吃什么呢?
        学校离家按说并不算远,但当时既不通汽车,自己又买不起自行车,只能靠两条腿。所以,十几天才能回家一次,这间隔,也是补充给养的周期。
        班上大多数同学来自农村,多数都是带窝头来学校,少数也有带炒面的。一位家住城里的同学,长得白白净净,穿着也比我们体面,但就是有一个小毛病,分享食物。他口袋里随时装一把小汤匙,远远看到哪位同学的炒面冲泡好了,马上凑过来掏出汤匙不经允许参予享用。为此,大家都有些讨厌他,躲着他。现在想想也不难明白,原来城里同学的肚子也饿得慌。
        吃不饱肚子是当年的一个普遍问题。那时,农村实行人民公社和生产队制度:村民被称为社员,每天钟声一响,队长便开始派工,指定社员去哪块农田去干活,有专门的记分员,出工给记工分。到了年底,根据每家所掙工分数分配口粮。口粮按粗细比例发给,小麦为“细”,高粱玉米之类为“粗”。有一年,我家剧然只分到30斤小麦,过年过节,一年全家需要的白面都靠它。一个略带悲苦伤感的特定场景至今仍历历在目:在我老家,饺子是过春节必不可少的美食,而那顿一年才可能吃到一次的饺子,永远是黑白两色分明。白色的极少,是给奶奶的特供食品。
        当时,母亲带着姐姐、妹妹和我过生活,劳动力只有她一人。虽然每天拼死拼活地干,甚至被累得患了严重的胃下垂,我家仍然严重缺工分。有时竟无粮可分,甚至要花钱去抵买工分。再后来,双胞胎弟弟出生,家境如雪上加霜,有多困难,可想而知。为此,父亲终于辞去了在镇上粮管所当会计的公职……
        为解决粮食不够吃的问题,红薯成为了当时的主粮,因为它产量高。红薯既可挖地窖保鲜储存,又可切成片晒干后磨粉。红薯蒸煮后即可食,但很容易引起胃酸烧心。我与同辈人当年都是吃红薯长大的,那滋味,与当今城市男女在街头享用美食烤红薯,可是天壤之别!红薯窝头味道也不美妙,除非掺进一些大豆磨粉,问题是大豆与小麦一样稀缺。我每隔一段时间回家补充的给养,主要就是这种红薯干窝头。
        在学校搭伙是需要交粮票的,而农民获得粮票的唯一途径,是把自己家存的那点可怜的粮食,按规定的粗、细粮比例送到当地粮所去兑换。筹措在校搭伙每月需上交的30斤粮票有多难,不言而喻……
        直到现在,我都特别讨厌吃冬瓜,因为这种东西,初中时代留下的记忆太深了。当年,校园有大片的土地,老师带领学生们开辟成了菜园,主要种植冬瓜和空心菜。
        当年学生食堂那口超大铁锅,可谓壮观!其口径至少两米以上,锅铲则是完完全全的铁锹。这口大锅,每天的主要任务就是炒冬瓜。说“炒”并不准确,因为学生交纳的伙食费是每月6元,学校不可能有多余钱买食用油和各种佐料,炒冬瓜实际上是白水加盐煮冬瓜。虽然饥肠辘辘,但每天吃这个也会生厌。
        为学生解馋的途径还是有的,而且颇为有趣。当年,我们菏泽三中周末组织学生打兔子,在菏泽全县都是出了名的。到了这一天,全校过节般地热闹喜庆,同学们异常兴奋。既是一种室外体育,还是一场师生同乐,且能收获常年难见的肉食。打兔子其实是一种原始的围猎:仗着人多势众,老师和同学们手拉着手,把一块偌大的田地围成一个包围圈,一边呐喊、敲击脸盆一边继续缩小。终于,惊魂不定的兔子们发现包围圈竟有一处漏洞,于是不约而同地都往那里逃生。其实,那里早已张网以待。
        兔子也有突围成功的时候,但您说怪不怪,每次都是从女生扎堆的地方逃出去,于是,女生便会成为被打趣的对象……
        那时,还沒有“统一校服”一说。穿什么才象个中学生呢?开学前,母亲为难了好长一段时间。我们当地出产一种棉花,长出来就是一种接近浅咖啡的颜色。抢在开学前,母亲又纺又织夜以继日,终于用这种土布为我做了一套学生装。甭说,还真合身!全家人都很高兴。
        长这么大沒穿过洋布衣服,母亲很有些愧疚,于是想到姐姐定婚时对方送的一块洋布。布的颜色很鲜艳,当时都叫它海军蓝。母亲动了心思,想让姐姐贡献出来为我做一条洋布裤子。起初姐姐不舍得,还哭了鼻子,但后来还是欣然同意了。就这样,这条完全不适合男孩子的鲜艳无比的裤子,被我穿进了校园。当时,第一次穿上洋布衣服的我只顾着高兴,完全不知道这种颜色穿在我身上都多么搞笑。不过,那时的人一般都待人宽厚,竟然沒人笑话我。
        至今几十年过去了,每临近春节,我都会按惯例给姐姐寄上一点銭,而每当填写汇款单时,我都会不由自主想起姐姐曾赠予的那块洋布。有几次,汇款单竟然知不觉中被我的泪水打湿……
        当年,鞋子也沒得穿。看到我脚上的鞋子张着嘴,班主任刘元玮老师心疼不已,于是滿处为我寻找可穿的鞋子。始终难以忘怀的还有教俄语的赵曼娜老师,在那艰苦的岁月里,她曾给了我慈母般的温暖长辈一样的关怀。有一次,看到我身上的棉裤裤裆处开线了,她把我叫到办公室,一针一线地为我缝补好……
        一九六六年,风起云涌的文化大革命席卷中华大地,我们学校也未能幸免。学生分成了保守派、造反派,贴大字报、辩论,校园一片混乱,大家东躲西藏,生怕发生武斗。
        转眼到了一九六八年,有一天突然来了一队解放军,说是接兵的,其中还要选择有文艺特长的学生,而我会拉二胡在学校无人不晓。当时掌权的造反派坚决反对,说我是保守派,况且我还未到法定参军年龄,但接兵的依然选中了我,并悄悄地提前给我吃了定心丸。
        当年接兵团的董团长特别喜欢我,他不知在哪里听说,说我是“保守派的黑秘书”,说人家在前方贴大字报、辩论,我却躲在房间里起草标语口号。这个玩笑,每次见到我他都要开一次,一直开了很多年,只到他逝世前的战友聚会中,为他老人家最后一次敬酒……
后记:我写这篇回忆录,起初纯为“自娱自乐”,既不为发表赚流量,也不为教育任何人。但写着写着,想法越来越多:如今大家享受的物资丰盈、奢华富足的生活,难道就是生活的常态和本质吗?难道会一直保持下去吗?我所经历的初中时代,至今不过半个世纪,那又是一种怎样的天壤之别的生活!把眼光再放远些,中国老百姓几千年的生活史,实际上就是一部忍饥挨饿的苦难史。今天物质丰盈富足的生活,放在历史长河中看,简直太短暂了!今天的生活与以往乃至将来的生活,其中有没有必然的联系?无论从个人,还是社会整体看,生活起码都包括物质和精神两个层面,它们互为表里,互相渗透,是一个不可割裂的有机整体。例如,物质匮乏年代的今天的人际感情、伦理关系、社会风尚,与那个物质匮乏年代已经发生了惊人的差别,是可喜,还是可忧呢?常言道穷家出孝子,过去的为人子女者在承担家庭责任,孝敬父母方面所具备的情愫和道德底线,走到今天为什么会淡化和滑落呢?如今许多年轻人心中只有自己,要开好车、住好房,殊不知支撑这种虚华光鲜的,不仅是父母的节俭,还有他们无奈和眼泪……连续几年大范围的新冠疫情对国民经济的影响是惨重的、深远的,对百姓个人生活影响也一定会是严重的、持久的,有没有必要从现在开始,提倡过几年苦日子?
我大哥在外工作几十年,如今退休湖北武汉年近七十,思乡之心油然而生,想借此机会找回一丝儿时的记忆和同伴。请编辑审阅,谢谢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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